泣血而歌的亲情绝唱

——读着名作家靖一民的散文《悲情母亲》

靖一民是一位勤奋的作家，也是一位高产作家。近期出版的散文集《说给风听》积淀着作家丰富的人生经验、丰厚的文化底蕴，厚积薄发，堪称靖一民先生的代表作。《说给风听》出版后，很快引起文学界、评论界的强烈反响。这部散文集经典作品很多，《悲情母亲》是其中的一篇。作品间亲情的回响，灵魂的拷问，悲天悯人的情怀，人生与人性的思辨，都让我们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心灵内隐力，难以排解。这篇亲情散文，犹如音乐家莫扎特弹奏的哀曲，那低徊在灵魂间的生命之语和天籁之音，合奏成忧伤、唯美的旋律，让人情不自禁，潸然落泪。

散文发展到今天，作家众多，流派纷呈，开辟了广阔的天地，但无形中也造成了散文各自门户的审美偏念。衡量一种艺术的高下并不难，那就是真诚和真情。真诚和真情是衡量一切艺术优劣的试金石。“真者，精诚之至也。不精不诚，不能动人。故强哭者，虽悲不哀；强怒者，虽严不威；强亲者虽笑不和。真悲无声而哀，真怒未发而威，真亲未笑而和。真在内者，神动于外，是所以归真也。”（《庄子渔夫》）文魂在真，艺魂在诚。在散文《悲情母亲》里，靖一民拒绝伪情、矫情，泣血而歌，独抒真情、真性，把昨日历史的苦痛，谱写成今日最撼人灵魂的亲情绝唱；把昨日最悲情的人生，抒写成今日振聋发聩的警世之语。

在世界上，母亲是伟大的。她含辛茹苦，宽厚仁慈，无私高尚。在靖一民的笔下，母亲并不是纯洁无暇的。她是一颗带有不少瑕疵的碧玉。靖一民这样评价自己的母亲，“人们在描写母亲时，总喜欢把“善良”、“慈祥”、“无私奉献”等美好的标签都贴到自己母亲的身上。而我却是个不孝之子，不愿那样恭维自己的母亲。尽管我是眼含热泪写这篇文章的，可这泪水里的成分是复杂的，有感恩，也有怨恨和无奈。”母亲的形象跃然纸上，更立体化，更真实感人。

靖一民将母亲定位于“悲情母亲”，是很准确的。了解靖一民的母亲，首先要了解那个带着鲜明的历史烙印的特定时代，政治运动的灾难加之命运的苦难，使中国农民的人生之路天然地带着坎坷、悲壮的色彩。自幼生活在贫穷的农村，父亲被错划为“右派”之后，靖一民一家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。母亲没有文化，她弄不清政治上的是是非非，更不懂什么是“右派”，但她知道父亲既然被强迫劳动改造，就一定是犯了大错误，母亲不得不改嫁。母亲像许多没有文化的乡村女性一样，目光短浅，她总是感觉既然与父亲离婚了，就不应再在爷爷家居住。况且，那时母亲认为父亲被打成“右派”，不会有出头之日。母亲又嫁给了一个近乎虐待狂的男人，她从此并没有过上一天安稳的日子。继父已穷得家徒四壁，连地瓜干煎饼也吃不起。靖一民五岁的时候，在寒冷的冬天里都没穿过棉鞋，风雪中仍赤着脚在雪地里行走。继父每次都是往死里打母亲，母亲仍然坚强地苦熬着岁月。特别是当母亲为继父生下一个女儿后，重男轻女的继父更是不把母亲当人待，因为一点小事不如意，都会把母亲打得死去活来，任凭母亲呼天号地，他不打够了是不会住手的。童年的苦难和悲戚的人生之路，使靖一民至今不忘母亲的一切，包括母亲的养育之恩和她的充满“悲情”的命运之路。

母亲的“悲情”人生让人扼腕叹息，但她的“悲情”还体现在她善良本性、优秀品质有了巨大的变化。当靖一民工作之后，母亲为了从他的手里抠得更多的钱，竟然在儿子面前下跪，在儿子面前多次撒谎，甚至母亲患脑梗塞于生命弥留之际，对儿子的冷漠之情仍让人心寒：“我贴近母亲的耳朵，连喊了三声‘娘’，母亲才微微睁开眼，冷冷地看了我片刻，又很快闭上了。我本认为她是因为病重，已经认不出我了。可她闭上眼后，又伸出一只手去摸身边的人，直到摸着她与继父生的大儿子的手，才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（此时她已失语），安静地躺在病床上，再无任何表示……那一刻，我被母亲的漠视深深刺痛了。她如此做，分明是在告诉大家，我在她的心中并不算什么，那个她握手的人才是她的儿子。”生离死别，本是人生剜心之痛。但母亲的冷漠，使作家铭心刻骨，不肯原谅母亲的所作所为。命运的坎坷、生活的贫穷、现实的无奈，使母亲变得自私和麻木，甚至失去了尊严。但靖一民最终还是原谅了自己的母亲，因为他明白了造成母亲的品行发生变化的根源所在：“也许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，那场封住百万知识分子嘴的运动，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声叹息，有人想翻过那一页，他们也可以忘却；而对于被打成‘右派’者和他们的亲属，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直接把他们打进了地狱，让他们几十年都生不如死，他们怎么能从记忆中抹去那些悲惨的经历呢？就算是政治上给他们平了反，可他们的命运已被改变，走过的人生之路也无法从头再开始呀！我的母亲便属于后者，她不仅回不到从前，而且生活已让她失去了曾经拥有的许多优秀品质，把她塑造成一位缺少尊严、甚至为了钱可以欺骗儿子的母亲。母亲的悲剧，实际上折射出了许多政治上受害者的不幸！”试想，如果没有那个让人纠结的时代，母亲就不会改嫁，就不会失去善良的人性，她一定是一位让作家敬重的母亲。

《悲情母亲》处处弥漫着亲情的气息。人间的悲情与温馨的亲情，交织融合在一起。作者与母亲的亲情，那是千丝万缕、不可割舍的灵魂的痛；作者与父亲的亲情，那是闪烁在风中寒窗里的那盏闪亮的油灯；作者与姥姥，还有寄居在那个老红军家的那位“张大娘”的可歌可泣的亲情，是人间最宝贵、最温馨的感情……所有这些，都组合成靖一民散文的亲情绝唱。

“一语天然万古新，豪华落尽见真淳。”真情是一切艺术的生命。靖一民的散文素以情动人，《悲情母亲》只是他的散文集子中的一篇。这篇精品佳构，代表了靖一民的文风。在当下，散文创作已进入百花齐放、百家争鸣的“春秋战国”时代，靖一民的散文，独树一帜，标举他的人生大写意，亲情大写意和生命大写意。